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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原民俗村要拆了——3.5个亿就打了3年半的水漂

    01


    倒闭了的白鹿原民俗村,终于要拆了。
    死缓最终还是没缓过来,变成了难逃一死。
    去年8月9日,蓝田县白鹿原管委会发布“关于暂时关闭白鹿原民俗村的温馨提示”,以改造提升的名义宣布白鹿原民俗村暂停营业。
 
    倒闭,明明已经是秃子头上的虱,却还非要扯一个“改造提升”的遮羞布,提示还要加个“温馨”。
    从去年8月到今年3月,整整7个月,没见一个人来做一砖一瓦的改造,倒是一条村中的主要水泥路久疏修缮,大半面都垮到沟里去了。
 
    连倒闭都要遮遮掩掩,这大概不仅仅是蓝田特色。
    这条垮到沟里的路,大概也不会再修了,因为整个村子,都要拆迁了。
    近日,一则关于白鹿原民俗村拆迁的通告出来了,拆迁时限从3月12日到3月31日。当年建的时候,修了将近两年,今天拆起来,可快多了。


    02


    如果没有白鹿原民俗村,这个与蓝田县城隔河相望、地处白鹿原半原坡的村子,大概也和它相邻的几个搬迁过的自然村一样,几户留守的人家,几个村道上玩耍的孩子,几条并不咋咋呼呼的黄狗,几缕袅袅升起的炊烟……
    这是5年前,白鹿原民俗村正在修建时,我看到的情形。
    那时候,满村的残垣断壁。村民的老房子,被拆得七零八落。
    孩子们并不知道被迫搬家的离愁。大人们却有。当然,实事求是地说,并不是所有村民都是被赶走的,在有关商家开始在这个村子修建商业项目的民俗村前,村里的大部分村民都搬到了原顶的新村居住。但搬走了不代表了老村老房就是无主。何况,还有十数户人家居住在老村。他们习惯了老村的深幽清静,习惯了老村的展拓自在,舍不得老村的树密泉旺,更舍不得祖祖辈辈繁衍生息的这片故土。
    但是,他们最终还是都被撵走了。
    2015年6月13日那天,我的一个远亲就是在这一天被迫搬离的。她已经是七旬老人,坚持死也要死在自家的老屋,但商家怎么能答应,政府也不答应,安排人抬走了她的柜子,搬走了她的桌碗瓢盆,然后把人也抬上车,硬塞到原上“免费”给她盖的三间平房里。
 
    两年后,老人去世了。之前有一次我回去看她,她在蒸笼一样的平房里气若游丝地说,太热了,太受罪了。现在,想死也死不到老屋了。
    她在原坡的老屋,前后树荫遮挡,通风畅快。她在原上住的平房,夏天的太阳直晒到没有任何遮挡的现浇楼板上,屋里,比屋外还要热。冬天,又冷得像冰窟。
    还有另外几户人家,也在之后陆陆续续搬了。不搬,每天晚上后半夜,砖头瓦块不断从高处砸向房顶。报警?呵呵。
离开前,一个中年男人在老宅前号啕大哭,他哭着说,再也不能在祖宗留下的地方种地种菜了,对不起先人。
 
    03


    用平均一间房一万元的“瓦渣价”,商家把这个白鹿原原坡的村子,变成了满以为可以像袁家村那样“揽钱”的香饽饽民俗村。
    当挖掘机挖掉村中的最后一院老房,老板们得意地笑。比起蓝田县政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该项目擅自以“旅游开发、古镇建设、观光农业”为名非法占用土地,使用点手段拆掉“钉子户”的房子,简直是碎的不能再碎的事。
    可惜,用非常手段撵走“钉子户”的小老板们,现在一定比被他们撵走的村民,哭相更难看。
    从2016年5月试营业,到2019年8月宣布死缓,再到2020年3月正式宣告死亡,前前后后投资据说达3.5个亿的白鹿原民俗村,总共也就活了不到4年而已。而真正“活着”的天数,更是要打一个大大的折扣。
    在2019年8月宣布“暂停开放”之前,白鹿原民俗村至少还歇业“提升改造”过一次。2018年年中的时候,因为游人锐减,生意难以为继,村中店铺普遍关张,白鹿原民俗村也以改造提升的名义暂停开放。
    数月之后,改造提升的结果,就是在被称为“二扇坡”的两扇坡之间的大沟上,架起了一道玻璃栈桥。除此之外,原本关张的店铺,依然关张着,原本溢流的粪水,依然溢流着。
 
    这还是2019年春节期间的情景,其他时日,更可想见。
    一直在模仿,从来没创造的白鹿原民俗村,唯一的这一次改造,也还是没有逃出抄袭的路数。
    这样的所谓“民俗村”,不倒闭简直就是奇迹。
 
    04


    白鹿原民俗村终于死掉了。
    对于这个村子曾经的原住民而言,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心疼。曾经,它的出生没给村民带来任何的好处,现在,它的死,起码不会比它的生给村民们带来更多坏处。

    说一个事实可能很多人都不信,民俗村自开张到“烂包”,不管是吃的喝的还是卖所谓工艺品的店铺,没有一个经营者是村里的原住民。倒不是有村民们高瞻远瞩早就料到了今日的结果。老板们都没有这前瞻性,何况小老百姓!刚开始,是有不少村民想近水楼台先得铺沾点民俗村的光,但是小老板们告诉原住民们,吃吃喝喝的店铺已经全部有主了,原住民们如果想经营店铺,只能卖工艺品之类的东东。村民们虽然老实,但并不傻,袁家村的这种铺子都是清汤寡水,你让原住民开最没有油水的店铺,大家闲着逮鸟吗?
    于是,原住民和民俗村最亲密的关系,就是在路边摆地摊,卖柿子,卖核桃,卖拐枣,卖水枪,套圈圈……
    小老板们,貌似不喜欢原住民——房子我已经赔过了,你们就别想着再在这捞油水了!
    民俗村红火的那么一半年,村民们都没有什么油水可捞,更何况半死不活的时候和现在死了的时候。
    有没有油水捞不重要,重要的是,村民们的土地和果园,变成了黄土斑驳不毛之地空空荡荡的停车场,村民们原来的庄稼地,野草长的比人还高,倒是成了兔子和野鸡的乐园。

    2017年农历正月初二,我顺道去那时候还很红火的民俗村拍了一些照片,最后一张照片是两个灯笼被风吹落淹没在水中,而作为娱乐设施的充气滚筒漂浮在水面上。我给这张图配的文字是“乡愁淹没在水里,新农村漂浮在水面”。现在看来,这句话只说对了前半句,白鹿原民俗村算哪门子的新农村,充其量也就是个怪胎。
 
    05


    死了的白鹿原民俗村,似乎可以一拆了之。
    但是,当地政府就可以对3.5个亿打了三年半的水漂无所谓吗?
蓝田县2019年的GDP也就140多亿,全年的一般公共预算收入,也才3.05个亿。也就是说,打水漂的钱,比全县一年的收入都多。
    还有,拆了的村子怎么办?荒废了的良田怎么办?
这些,起码得给没了乡愁的村民们一个说法吧。
 
    06


    白鹿原民俗村死掉了,而在民俗村周边的广袤区域,当地正在上马一个更大的项目——白鹿原四季花谷。
    白鹿原民俗村只是占了蓝田县安村镇田坡村一个村民小组的老村和原坡土地,但白鹿原四季花谷,要占的地方,相当于几十个民俗村——包括蓝关镇文刘坡村、安村镇田坡村、寇坡村、杨刘坡村四个行政村下辖的13个自然村的所有土地,包括村子和耕地,均被纳入陕西鸿达水景园艺工程有限公司的四季花谷项目。4年前,村民已被通知不得再在地里种庄稼。所以,如果你去蓝田,看见白鹿原原坡上的大片土地怎么不长庄稼只长荒草,千万不要莫名惊诧。
    迄今,四季花谷项目签约已经3年,四个村子的几千亩地也已经荒了将近三年,有的更早征收的地甚至荒了六七年,但村民们并没有看到项目的实质进展,也没有拿到所谓的卖地钱。
    在白鹿原民俗村非法占地时,陕西省委省政府曾约谈过蓝田县政府。不知道在“烂包”了民俗村之后,上级是不是需要就更大的四季花谷项目的用地问题,再和蓝田县“谈谈”?
    在白鹿原民俗村的边角位置,曾经有一家名为芸阁书院的院落,是《白鹿原》中朱先生的原型牛兆濂的曾孙所开。现在这个书院早已经在民俗村拆迁之前搬迁了,看着白鹿原原坡上这个小村的沧桑变化起起落落,再看着满面原坡上的满地荒芜,不知道他是否会想起“曾祖”朱先生埋在棺材里的那一句话——折腾到何时方休?
    敬请当地政府和商家在打着开发建设的旗号又一次折腾的时候,能想到这个短命的民俗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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